雛∞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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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入目的是一片暗野平原，星點瑩亮的淺澤環伺中，就是他們的目的地羅西頓。沿著平原中那座矮丘疊起的建築群落在淡然陽光下閃著金褐色的芒，只看一眼便知那些土坯磚石的房屋並不精緻，甚至應該叫做粗劣才是；但在躍入視野的無盡暗綠中，整座城仿佛一點熠熠的金。『有其他人在』的感覺仿佛帶著些許希望，不覺讓人精神一振。遠遠望去城正中有座高塔鶴立鶏群，與衆不同的清灰顔色，築作高挑的姿態，讓周圍一群低矮的房舍都像是對它頂禮膜拜而存在著。規模不小的城池安詳矗立在大地之上，默默吸引著所有獨行的人。

　　山頂上幾個人相視一眼，伸展背翼越過平原向城門入口掠去。

　　「按規矩，進了城是不能用翅膀的。除非你有權有勢。」庫里面無表情地叮囑。談不上什麽公平不公平，這是百千年來就立下的習俗，身爲曲神島的人，早已慣了沿襲。

　　不過是走路，倒沒有什麽，畢竟比起背後的翅膀，三個非本地人都更擅長於使用腿腳。藍青骨翼的少年直接將三個人領到城門落下，收起骨翼走進長長的門洞。金褐色土坯築起的城墻其實只起一個劃分界限的作用，一旦有戰事，擁有翅膀的島人根本不需要在意這面無用的劣墻。在城門通道中穿行的時候，黑暗步步降臨，閉幕了一個世界；繼而光線漸行亮起，周身景致更迭。已經能够看到莫撒錫島的居民，身負各色的翅膀行走在路上。

　　平凡，如同他們經過的任何一個城鎮。

　　索隆他們三個人儘管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但都有了翅膀，一時之間也沒有太過顯眼。若說顯眼也就只有索隆那副骨翼的顔色了，强大的象徵確實爭得了部分回頭率。不過還沒等他們多看兩眼，庫里就伸手一指城門內的三條道路，對三個人下令。

　　「據說索隆是路痴，那分出一個人來跟他一組。我和剩下那個一人一路，我們三組人，就沿著這三條路去找。」少年停頓一下，「這裡沒有太多岔路，一路找下去的話肯定會在對面城門相遇，我們就在那邊會合。如果找不到香吉士，我就安排戈其和騙人布回去找鱗，然後我帶索隆去一獄島。沒問題吧？」

　　綠髮男人和長鼻子狙擊手踏上庫里指給他們的最左邊那條路。庫里的解釋是這邊岔路最少，只要騙人布能看住索隆就沒什麽問題。

　　「請問大叔，你見過一個大概這麽高，金髮的男人嗎？呃，頭髮遮住了半邊臉？」騙人布立即開始手裡比劃著，詢問起路邊一個擺攤的小商販。

　　索隆扶著腰際的刀站在他背後聽著。「卷眉毛。」他想想，補充一句，「他看不見的。」

　　小販搖搖頭，轉而向他們推薦起自己的商品。什麽只在特定條件下才能看見字的羽毛筆啦，能够自己標記追踪目標的金光粉末啦，都是他們航海以來聽都沒聽過的稀奇東西。長鼻子狙擊手雖然很中意──畢竟那些道具在他眼中妙用無窮──不過也只能咽一咽口水，他可沒有這裡的錢啊……。要說用東西來換也不是不可以，不過眼下……，他偷眼看一下綠髮男人的表情──那個人正微微擰著眉頭，抿緊唇角，峻冷地分不出心思去考慮其他事情。在得到否的答案後，那雙暗猩紅色的眸子已經在尋找下一個問詢的目標。

　　騙人布心說雖然自己早已慣見那人擰眉的表情，可那般隱略焦灼的神色，怎
能騙得了他？說到底，誰才是船上第一的大騙子啊？

　　香吉士的事情絕對、絕對是第一位的。其他一切，喜歡什麽愛好什麽，在夥伴的安危面前，統統要擱置一邊。

　　他當然如那人一樣，也是想儘快找到金髮男人的。

　　不待他說什麽，綠髮男人已經拔腳走去問別人。

　　「索隆！那邊是來時的路！你走反了……。」長鼻子男人就差翻一個白眼，心說難道連問人都不能指望你嗎？！
　

　　沿著這條道路向前會經過一個比較熱鬧的市集。兩人問問停停走了一路，正停在市集入口四下張望時，索隆突然看見各色翅膀交相輝映的人群中有一抹流金。一閃而過。就只這樣一瞬，轉眼將湮沒於人潮。他心底一陣震顫，一瞬間身體幾乎是難以自制地擠了過去。

　　「喂索隆！」騙人布一伸手抓了個空，匆忙閃進人群跟上他腳步。

　　金色在人潮中若隱若現，像一葉輕舟在風浪中顛簸反覆。周圍一切顔色都變幻莫測，綠髮男人眼中只看著那一抹顔色，他也只能看到那一種顔色。每一次晃動每一次亮起。

　　忽然間索隆心心念念地想起那場風浪中的香吉士。兩個人都跳下烏娜號，在滔天的黑浪裡浮沉不定卻依然奮力堅定地游向對方。那種彷彿永遠都接近不了的感覺令他至今回想都心有餘悸。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的自己，不還是一樣牢牢抓住他了嘛！

　　所以這一次，一樣不會失敗的！

　　索隆幾乎可以預見在流水般的人群中，自己終於站到那人面前的那一刻。不需要任何懷疑。

　　如果，如果這一次再抓住他……

　　綠髮男人略一壓眉，各種紛繁的顔色和臉孔都從自己眼前迷離閃過，金髮男人的影子卻始終清晰。他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左邊胸口有個地方壓抑而鈍痛。他羅羅亞˙索隆並不是畏懼痛楚的人，只是那種隱隱抑住呼吸的感覺實在是難以忽視的難過。他開始明白這都是爲了那個傢伙，就是因爲那人傢伙在自己身邊，擅自離開自己才造成的。害得他心緒不寧，始作俑者卻不知身在何處。
　　
　　如果這一次再抓住他……，索隆暗暗吸一口氣，告訴自己。

　　絕對不會再放手。

　　金色凑近賣水果的攤販。綠髮男人費力地分開身前的人群，一路擠過去，根本沒有來得及顧及背後努力跟隨叫苦不迭的騙人布。他只想快點趕到那人身邊。
　　「喂廚──」他伸出手，聲音卻在滑出喉嚨的那刻戛然而止。
　
　人群熙攘。

　　那一抹金色的主人已經近在眼前。綠髮男人幾乎要伸手拽過的時候，才猛驚覺，眼前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金色髮絲沒錯，甚至也穿著黑色的西裝，不過不是那個人。舉手投足，身材長相，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差的太遠。

　　還是該說，『這世上就只有一個香吉士』更合適些呢？

　　血液如冰。心臟驟然從雲端跌落。

　　還說什麽不放手？根本就連抓住的機會都沒有。

　　眼前的顔色再一次紛雜淩亂起來。綠髮男人怔怔看著那抹金色消失在顔色輪回的海，他所尋找的卻遲遲不肯到來。

　　他站在原地，任由胸口點滴的苦澀瀝瀝鋪開，比先前的鈍痛更不堪念及。周圍一切嘈雜在他耳中都遮掩下去。人群慢鏡頭一般飄然而過，綠髮男人只覺得四面空落，不安定的感覺彌散在每一次呼吸。直到……

　　長鼻子狙擊手從身後拍上他的肩。

　　「索隆！不可能是他啦，香吉士現在看不見，怎麽會走得這麽快？」騙人布嘆了口氣，看著綠髮男人的表情說不出的陰晴不定。

　　是啊，他看不見的。

　　剛才初見便是一路追逐，他徹底忘記那人失明；儘管在不久前，還是他自己親口向別人描述『他看不見的』。

　　他以爲自己是不會認錯人的。不管那人穿上怎樣的衣服哪怕是不折不扣的裙裝，他也自信能够在數以百千計的人中一眼挑那人出來。那個身影太過深刻，深刻到隨便瞟一眼都沒可能錯過。

　　然而這一次，只是一樣顔色就迷惑了自己。

　　他驀然想起一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媽的這話誰說的。
　

　　庫里熟門熟路地從自己那條路上拐進一條小巷。他給自己留的是一條最熟悉的路──小偷肯定都有銷贓的手段和地點，機竅全在這條路上。

　　似模似樣推門走進一個看上去十分破敗的小酒館，小心避開掛在半扇門頁上的蛛網，少年出聲向老闆招呼。「嘿，提莫斯，你在的吧？」

　　沙啞低沉的嗓音從陰暗的吧台角落傳來。「小子，這次是什麽貨色？還有上次的椰果沒？」

　　周圍座位上三三兩兩聚著不少喝酒的人，不管是長相還是動作都不像什麽善類。庫里也不在意，徑自走到提莫斯身前。這個眸子昏暗灰白，半頭白髮的老頭倚在櫃檯內側，戴著一枚單晶鏡片眼鏡，正在檢查一枚瑩綠晶石的成色。蒼紫骨翼服服帖帖地斂在背後，一副萬年不用的樣子。

　　「抱歉，真沒了。」庫里從衣袋中摸出一枚小銀戒一晃，「這個你要不要？不要我就自己留了。」

　　提莫斯瞥了一眼，搖頭。他的眼力並不像看上去的那樣不堪，剛好相反，任何寶物都逃不脫他的眼睛哪怕只是轉瞬即逝的一眼。做這行的要是沒有好眼力，賠到血本無歸都怨不得別人；而身爲其中的佼佼者，提莫斯更是鑒定寶物的專家。

　　「跟你打聽個人，」少年很親熱地凑過來，眼神有意無意地在周圍客人身上轉了幾圈，「有個男人，金色頭髮，眼睛看不見，在羅西頓出現過嗎？」

　　提莫斯摘下單片眼鏡擦拭，聽見如此描述，從鼻子裡相當不以爲意的哼了一聲。「重點？」

　　少年眼神飄忽，遲疑了片刻才清清嗓子。「咳，神族。」

　　「神族？」毫無疑問這個詞引起了老人莫大的興趣，提莫斯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前些日子有個人，照老樣子到這裡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庫里楞了一下。本以爲答案就是個有或無，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句。不過少年並不認爲老頭說的是不相干的話，他只是不明白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繫。難道也有別的人，在打聽香吉士？

　　暗啞的聲音不疾不徐。「他們要找的那個人的特徵是，金髮男人，神族。」

　　來了……。

　　少年揚起眉，深綠的猫瞳開始有星點光彩。他勾起嘴角，唇齒開闔間是與提莫斯剛才一般無二的玩味。「不如說重點？」

　　老人咧開嘴高深莫測地笑，灰白雙眸有銳光一閃而過。

　　「重點就是……『沙利葉殿下』。……說得再具體一點，羽翼淡金色，金髮遮住左半邊臉頰。怎樣，你有那位殿下的消息嗎，庫里小子？」

　　少年搖頭哂笑。「怎麽可能？我若是認得那樣的權貴，還會像現在一樣窮苦嗎？」他靠上吧台，眯著眸子帶笑看著酒館老闆，「提莫斯，有那人的消息又怎樣，有什麽獎勵嗎？」

　　老人剛剛從櫃檯後取出一個精美的銀杯擦拭。這是項細緻的活兒，他專心於手中的杯子，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五千錫安。」

　　庫里咋舌，然後吹了聲口哨。他這輩子別說是見了，就是聽都沒聽過這麽多錢。

　　「不知道這個消息跟你要找的人有關係沒有？」

　　「很遺憾，沒有。」少年一臉惋惜地果斷搖頭。「我要找的那傢伙，翅膀是粉色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消息了，下次給你帶椰果，免費的。」

　　就知道提莫斯聽見最後這句一定開心，庫里在酒館老闆的笑聲中得意瀟灑地揮手離開。然而一走出木門，他的自得表情就瞬間消散。少年暗暗咬牙，心說這下可能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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