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藏室

【四十四】

　　加快腳步，背負青藍骨翼的瘦小身影步履匆忙，穿行在羅西頓的街巷。他兜了幾個圈子，確定身後沒人跟著才抬眼辨一下方向，向著城門行去。腦袋中剛才炸開一片的感覺，在兜這幾個圈子的時候總算冷靜下來。

　　原本去酒館只是裝裝樣子，以防萬一索隆他們懷疑起來，查到自己頭上時不會被發覺他壓根就沒打算找……，誰料到竟然打探到這麽重要的消息。

　　『沙利葉殿下』。

　　香吉士？

　　那位衆口相傳擁有邪眼，身份介於神族與魔族之間的殿下，是香吉士？！
　　理智要他百分之九十九地相信香吉士就是那位殿下──不管從相貌還是氣質亦或擁有的力量，他都明白金髮男人絕非泛泛之輩；並且那四人是直接從紅海來到臨界島，根本沒有在麥尼埃湖經歷輪回的洗禮。同一時間，殿下人在紅海尚未歸來，這也剛好證實了香吉士可能是『沙利葉殿下』的事實。

　　雖然只與提莫斯簡短交流了幾句，庫里已經斷定問題很嚴重。

　　酒館老闆提到了幾個很關鍵的字眼。拋開對殿下的外貌描述──那不折不扣就是同一個人嘛──重點是『照老樣子』，和『他們』。

　　真的很嚴重。

　　首先，是誰在找他？而且還不止一個人。那些人也找了他有段時間了。一定是敵人；若是朋友用不著如此鬼祟地在這種地方打探消息。想找他行踪，第一步無可非議是在麥尼埃湖周遭埋伏。但那個湖實在太過寬泛，無法明目張膽查找的話就很可能錯過，於是臨近麥尼埃湖的羅西頓就成了不二的選擇。

　　雖然很憂心香吉士的安危，也想知道敵人是些什麽人，少年卻沒失了精明理智。所以提莫斯問他是不是與自己在找的同一人時，庫里非但一口回絕，更給了他一個虛假信息。目的就是，即便事後有人問起那位老闆，得到的答案也不會聯想到庫里跟那些人正在找的殿下有關係。

　　香吉士來時是直接被鱗帶進來的，之前都沒有見到其他人的機會，所以還算安全。在這個時候自己若是稍有不慎只會打草驚蛇，萬一反被那些人盯上，就算先前藏得安全，也一定會被發現。

　　庫里煞有介事地問著路人，有沒有見過一個叫香吉士的金髮男人。然後不出所料地聽到沒見過的答案，裝了一臉焦急，實際上這個答案讓他坦然極了。他已經認定了那人在曼吉地，這裡能找到才有鬼！不過他並沒有那麽得意忘形，在詢問的同時也沒有忘記思索。

　　……那些人在羅西頓也會像自己一樣沒有發現……。

　　──所以下一個選擇，若非天島，就是他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曼吉地！

　　如果香吉士在那裡的話──糟了，那些人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安插了眼線……

　　只怕香吉士會有危險！

　　庫里猛然間驚起一身冷汗，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地問其他人，一個閃身就朝終點的城門跑去。他必須儘快與其他人匯合，然後帶索隆趕去曼吉地！

　　一方面庫里火燒眉毛般地想儘快見到索隆他們；另一方面，金髮男人在曼吉地的日子其實也並沒有那麽難過。

　　只除了……會時不時地想起一些人。

　　「香吉士，香吉士，還沒到做飯的時間，再給我講點紅海的事情吧！」叫做蘇芳娜的小女孩一直纏著他講故事。說是小女孩，跟庫里差不多，也活了有兩百多年了……。由於也像庫里一樣身形尚小，所以香吉士把她當作妹妹來看待。也正因這樣，倒是少了很多花痴行徑，只剩彬彬有禮的紳士派頭。

　　這幾日來，好奇心重的小女孩一直都在聽香吉士講述紅海上的冒險故事；香吉士也算不辱使命，每每講出來的都是極其扣人心弦的情節。畢竟，隨便拿一件草帽海賊團的事情說出來就是千人萬人也不曾體會的浩蕩驚心。一直生長在暗無天日地方的魔族小女孩又怎會聽說過那等奇趣險要的航海經歷？

　　而她聽了去，第二天又會非常炫耀地講給朋友們，然後所有人一起對故事中的人嘖嘖稱奇。草帽海賊團的每一個人，都是他們崇拜的對象。

　　好在金髮男人來的第一天，梅洛哲老太太就已仔細叮囑過小女孩，不要帶任何人來見香吉士，哪怕是她的那些好朋友。

　　『如果有人找來的話，能不能別讓他們知道我在？』

　　老人始終沒忘記香吉士的要求。人多口雜的話，要找到他實在是太容易了。但，誰又知道庫里究竟會不會來呢？是不是真的不來，就遂了他心意呢？

　　每一次她見金髮男人平靜的表情，見他微微笑起的樣子，總會覺得有什麽地方慢慢揪緊。

　　這個世上有些人，會在某些時間，最口不對心。

　　也許自以爲隱藏得很好，可看得分明的從來都不會是自己。

　　金髮男人正安然坐在小屋門口的石階上，叼著根燃了一半的香菸出神。這幾日來他已經是梅洛哲老太太家的專職廚師，儘管海藍顔色的眸子還是看不見，但聽覺觸覺嗅覺都還在，料理什麽的，只需要加一雙眼睛就沒問題。而這雙眼睛，毫無疑問就是老人的孫女蘇芳娜。一流廚師的手藝不是蓋的，一大一小兩人合作愉快。情理之中，那些別緻美味的料理很快就出賣了香吉士的存在。老人的話擺在那裡，蘇芳娜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將香吉士做的食物拿去和朋友們一起分享。看著那些小夥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其實得意到不行。

　　「美麗的女士提出的請求，當然樂意效勞。」金髮男人優雅地微笑。他又怎會不知蘇芳娜轉口就去講的事情，不過拒絕女士的要求可不是他的風格。唯一隱瞞下來的，就只有他其實還是紅海人這一條。

　　所謂墮世──去紅海轉一圈、活一遍──並不是什麽特權，誰想去都可以。平民百姓也當然沒問題，不需要繳納任何費用，是很自由的一件事。有些人喜歡經歷不同人生，就不斷去墮世輪回，這也無可厚非。只是說到這種行爲，殿下與平民間的差別就在於，殿下們更能引起些注意；並且他們不在的時候，身份會暫且保留。

　　所以其實香吉士講述的那些經歷過的事情，蘇芳娜統統當作是金髮男人墮世時期的經歷。反正現在人都在曲神島了，任誰也想不到會有紅海人騎著獅鷲獸直接飛到這裡啊。

　　「上次講到阿拉巴斯坦的公主殿下被抓進賭場了，魯夫牠們也掉進陷阱，然後呢？」

　　「然後，當然就是帥氣的本王子出場了。」唇角勾起淺笑，金髮微垂，失去光明的人落入大段大段的回憶。在那些紛至沓來的過往場景中，有光芒浩蕩。

　　「這就要說到我還沒闖進雨宴的時候，叫上喬巴跟我合演了一齣戲……」

　　他覺得自己站在這片光明的盡頭，周身黑暗肆虐。回首間就是那些熠熠璀璨的寶物，海市蜃樓一般存在著遙遠著，可望不可及。像曾經真切攥進掌心的幻彩晶，一個轉身落入誰手，屬於自己的光芒就不復存在。

　　他很努力地忍住，不向那片光伸手。

　　所有的夥伴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已經是回憶。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再不會更迭。關於他們的事情也到此爲止，不會再有更多。

　　而最驚心動魄的回憶，令他最驚心動魄的人。

　　……已經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見。

　　
　　獨自一人一組的戈其趕到城門的時候，庫里已經急得面色陰晴不定了。

　　「他們還沒到嗎？！那兩個白痴！」少年幾乎在咬牙切齒。

　　「你問到消息了？！」戈其剛要說自己沒有問到香吉士的下落，就意識到庫里的表現剛好證明他有發現。

　　庫里的反應何其迅速，毫不猶豫地點頭承認。既然沒時間了，不如老老實實坦認香吉士在曼吉地；不過當然不是自己一早就知道的，而是在酒館問出來的。如此一來計劃變更，戈其和騙人布也不用回去找了，就此一起去獄島吧。

　　「先不多說了，抓緊時間，」庫里擰一擰眉，「咱們過去找那兩個人吧。」

　　「誒、等等！」戈其忽然想起什麽，從衣袋中翻出一枚小小的禮花彈，「用這個就行了，騙人布先生之前給我的，他曾說萬一跟我走散，就拿這個聯絡。」

　　戈其剛要甩手扔上天去，卻被少年拽住胳膊一把拉了下來。

　　「你想死嗎，不能用這東西！」斜睨一眼，還好周圍沒什麽人注意這邊；庫里連忙一臉無辜相地補了一句，「城裡的規矩啊，不遵守不行。」

　　眼下任何異狀都是不允許存在的。

　　誰也保不准那些藏在暗處的敵人是否會從這蛛絲馬跡中看出什麽端倪；也許只是在好奇心驅使下來查一眼，就有可能會查到香吉士頭上。與保護香吉士背道而馳的做法，庫里絕對不會同意。

　　就算情况緊急，也不能用可能泄露香吉士藏身處的代價來換取時間。

　　庫里知道自己給那兩人安排了怎樣的一條路。除了一個熱鬧點的市集，再沒有人多的地方。而岔路不僅少得可憐還都是些死胡同，不用擔心他們走丟的。找人的過程不難，畢竟比起綠色的頭髮，索隆那雙霸氣畢至的骨翼更是醒目。

　　一路走到市場去，四下巡視間，就見到還在忙著詢問的那兩個人。這地方人來人往，流水般穿梭，要問個清楚也實在是件耗時的工程。更何况索隆還經常會問著問著就走回頭路，騙人布就只能十分沒脾氣地把他揪回來。

　　長鼻子狙擊手在心底糾結了很多遍。真是難爲香吉士了，那麽多次都一個人去把迷路的索隆給找回來。聽說會在各種地方……懸崖頂上，幽深小巷裡，還有什麽草叢山洞的？騙人布暗嘆一口氣，這真是……十分苦勞啊……。

　　然而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所不知道的是，有金髮男人帶路的話，某人就會老實跟著，很少再走去其他方向了。

　　「終於見著你們了，快跟我來吧。」少年一見到那副亮眼骨翼，不由分說擠上前去。甩下這一句，頭也不回地原路折回。

　　綠髮男人神色一凜，再無猶疑地擠開人群跟上少年的步伐。庫里出現在這裡只能說明一件事情，他已經知道香吉士的下落了，因爲等不及自己和騙人布而一路尋來。

　　可是，這麽急著來找自己，難道……那個廚子現在有危險？！

　　劍士的腦子裡也不全裝了劍術及綠藻，事實上在戰鬥方面他的智慧還是很跟得上的，否則也闖不出個『海賊獵人』的稱號。此刻見了庫里的神情動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答案。

　　「出了城再細說。」庫里急於閃開周圍這麽多的眼睛。其他人雖然不太明白個中緣由，但想快點找到香吉士的心情並無二樣，眼見他走得很急，也就不再多話。出了城，自然會說。

　　四雙骨翼掠過大面積晶亮的湖沼，風聲在耳邊呼嘯。眼見羅西頓正中那座清灰的高塔在視野中越變越小。四周平原遼闊，絕對沒有人跟踪，飛在最前方的小惡魔終於懸停在半空。

　　「我確實找到香吉士的下落了。但他很可能會遇到危險，所以沒時間了我們立即去曼吉地。」

　　「誒、不是去一獄島嗎，叫什麽瑞夫圖的？」騙人布立刻搞不懂了。

　　「記性不錯，但香吉士人在曼吉地。呃，應該是這樣吧。下面聽好，」庫里深綠色的眸中猛然閃現明亮肅頓的光芒，「我現在要說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你們做不到……就跟這個世界說再見，去紅海重新輪回吧。」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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