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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獅鷲獸展開雙翅借著夜色乘風滑翔,幽靈般悄無聲息。若非有最優秀的目力,必然無法看見牠所背負,那有著清淺金色羽翼的身影。於是棕黑色的獅鷲獸隱沒在同樣深色的天幕下,載著那人在星空下劃過一道淡彩的軌跡。

  去哪兒呢。你能去哪兒呢。

  你想走,可我能真的帶你離開嗎?


  鱗望向島嶼盡頭黑暗湮沒的虛無,越過翅羽的風尖利呼嘯。牠暗自尋思,如果他是原來那般模樣,自己當然可以循著原路帶他離開曲神島;雖然是險了點,風是大了點,但幸運的話,也許能不被任何人發現地送他去其他的島嶼…。

  可是現在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紅海人的姿態;曲神島周圍的亂流牠最是清楚,貿然穿越可是會把那雙羽翼撕扯下來的。

  絕對不會作出傷害香吉士的事情。儘管理由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自然而然就覺得應該如此。

  要知道,神族和魔族的翅膀,强度都不足以穿越那片亂流。只有極特殊極特殊的情况,才有可能藉著偶遇的空島離開曲神島。這也是曲神島作爲一個世界而不會與紅海混淆的制衡點。

  「喂鱗,找一個他們不會找到的地方,把我放在那裡就可以了。一定不要找到我,尤其是庫里。」金髮男人伏在牠背上,語氣懶散從容。一旦决定了,就不會再猶疑。在這座他們根本就不熟的島嶼上,唯一擔心的就是庫里能從鱗平時的行踪猜到自己在哪裡。

  可惜他越是不將自己放在心上,鱗就越是不能不在意。牠不斷地思索著這次飛行的終點,在夜空中不住逡巡的那雙金瞳都隱隱現出焦急神色。

  說白了,這男人的生殺大權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啊。牠怎可能真的把他丟下不管?可他是鐵了心的不想留下,鱗也不是不明白。在獅鷲獸的世界中,有這麽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剛出生時可能危害到自己親人的幼獸,一定要主動離開自己的兄弟姐妹。如果能够就此獨立存活,成年後再遇見家人的那個時刻,將立即成爲種族裡不二的領導者。牠隱約覺得香吉士的行徑跟牠們的這個規定很像,非常的像。認為自己的失明會危害到其他人所以主動遁開。非常像吧?

  可他只是個紅海人啊。


  「鱗。庫里答應過一起去的,你也會跟著他們一起去獄島吧?」金髮男人伸手撫摸著獅鷲獸光潔的背羽,像是在問,卻又絲毫不關心答案。

  「如果你跟去的話,幫忙照顧著點我家那幾個。那個長鼻子的膽子很小,別讓他對付太强的敵人;那個黑頭髮的小子雖然人挺聰明不過一點都不强大,只是個普通人;唯一能幹點的就是那綠藻,可那傢伙實在是個路痴,千萬不要指望他帶路。不過遇見敵人的話,直接把他扔過去就好……。不用擔心,那傢伙是死不了的。」他楞了一下,低聲補充,「在成爲世界第一的大劍豪之前,他不會死的。」

  他難免不去想起夥伴們在暴君大熊面前倒地的時候。還以爲他死定了呢,結果不還是好好的?當然,除了自己的心臟,被那人周身遍地的刺目血紅折騰到幾乎要當場停跳。

  金髮男人低著頭對下面的獅鷲獸有一句沒一句地交代著,迎面的風烈烈吹起他金色的髮絲,然後被他騰出一隻手來輕輕壓住。

  鱗在愁苦終點的同時,輕車熟路地帶著金髮男人飛到莫撒錫島最邊緣的地帶──貢貝山的盡頭。按照金髮男人的要求,這是最理想的地方。整座島的盡頭,也就是距離亂流最近的地方,通常情况下這裡是不會被找來的了。金髮男人目不視物,必然不打算飛行,只要他還待在地面上,就算是暫時安全的。沒有任何生物願意接近這個地方,即便是莫撒錫島上最恣肆狂妄的獅鷲獸。

  其實鱗也是一樣。


  猛地牠想起另一個地方。牠已經有好久沒有去過了……,如果是那裡的話……也算不錯。如果沒有自己從旁相助,即便是庫里,也是不可能飛過去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香吉士暫時寄放在那呢……?大不了……再帶回來?……畢竟有人照應總比他一個人的好吧?

  越過島嶼最邊緣,有無窮無盡的大片黑色臨近。巨獸扭過頭低吼一聲,然後感到金髮男人揪緊了自己背羽。牠輕輕傾了翅膀,從這島嶼的盡頭,一翻身落入了黑暗。

  一瞬間,强大的氣流幾乎挨擦著牠的羽翼火焰般騰起。金髮男人在獅鷲獸低聲嘶吼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切準備,然後感到巨獸側身跌進了陣陣異常激烈的氣流中,卻不知道是要帶著自己去什麽地方。

  管他呢,反正離開就好了。


  曲神十三島,除了最下方的六獄島˙艾葉沙迦坐落於海底,餘下所有的島嶼都是淩空漂浮著。鱗這一翻身,竟是帶著金髮男人飛向了臨界島的腹面。

  氣流激越,香吉士能够感到風流刃一般劃過皮膚。雖然不及初來島上的那般瘋狂,卻也不好對付。金髮男人看不見星辰暮色逐漸被頭頂心愈發厚重的山石岩礫遮擋。鱗幾乎是緊緊貼著島嶼的表層,飛到了底面。

  那個地方,因爲地處島嶼的背面,終日不見光明,所以照明都是靠一種會發光的晶石。即使是曲神島上的其他人,也很少能從島側抵達那個地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翼展的力量不足以帶著他們穿越這些亂流,也不足以支撑著他們長時間無休止飛行。庫里也只在鱗的幫助下去過一次,而就在那一次,藍青骨翼的少年偷回了一大一小兩塊水晶。

  那個地方,叫做曼吉地。


  香吉士緊緊抓著鱗的背羽,感受著周身似乎無窮盡的氣流。然後漸漸平緩,想來是離開了那段狂亂氣流,只有飛行時穩定的風撲面。旅途還會很遙遠;獅鷲獸不知疲倦地飛,時間流逝又一次變得難以捉摸,這場旅行似乎將會永無休止地繼續。

  終於,巨大的獅鷲獸輕輕一震,落在了地面上。金髮男人楞了一下,終於是……到了?這地方安靜得很,幾乎連風聲都聽不見。不知道鱗究竟帶他去了一個怎樣的未來。

  麟馱著他向前走了幾步,低吼一聲。聲音一蕩開隨即從頭頂傳來回應,聽上去像是在山洞中。

  香吉士聽見吱呀一聲,似乎面前不遠處打開了一扇門。小屋?在山洞裡嗎? 

  「哦呀,鱗?這可真是稀客呢。」老婦人的聲音,雖然聽上去很是蒼老不過精神奕奕,「小子,上次從我這裡偷走的水晶呢?是不是早給扔掉,賣掉了?得了多少好處啊?!誒等等,不是庫里?這小子誰啊?」

  拄著拐杖的老人向前走了幾步,抬起手中的拐杖,讓杖端晶石發出的白色光芒更遠地照向前方。她驚奇地打量著巨獸背上的人:顯然不是她上次見到的那個藍青骨翼的魔族小孩。這個年輕人,竟然有著神族的翅膀!這雙翅膀的顔色讓老婆婆微微眯起了眼睛。

  「婆婆,」金髮男人從鱗背上滑下來,手沒有離開身邊的獅鷲獸,「我失明了,讓鱗帶我離開庫里,不知道爲什麽這傢伙就帶我到這裡來了。」

  香吉士頓了頓,在腦袋裡反應了一下婆婆剛才的話,再聯繫到庫里身上……。

  「呃如果您說的水晶是曼吉地水晶的話……」

  「啊啊,不錯,那個混帳小偷……」不過這語氣聽起來並沒有那麽深惡痛絕的意思嘛……。

  「……庫里可還好好的留著呢。」

  安靜了片刻。「切,要你說的是真的,倒還差不多……。不過……憑什麽那混小子偷走我的晶石我還要替他照顧人?」

  香吉士淡然一笑。「確實,我本來也沒有打擾的意思……,只想著離開他們就可以了。反正看不見,去哪裡不是一樣呢。」

  他轉身就要向後走去。雖然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總之要走的話向後是沒錯的了。

  「站住!」婆婆立時叫住他,「你知不知道,再走一步,你就會掉下懸崖?還是說,雖然你看不見卻還有信心飛得回來?」

  香吉士感到自己肩上的衣料被鱗叼住拖了回來。他是真的不知道這是個怎樣的狀况,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腳下是黢黑無底的懸崖,他是真的不知道曼吉地人在島底懸空建立了他們的家園,除了寥寥無幾的礦洞有地面可踏,餘下都是由堅固木石搭建起的懸空棧道,比如此刻他所站之處。

  要是他能够看見的話,當然可以憑藉自己的翅膀在這地方來去自如。不過現在…… 

  「白痴一樣。好吧,這小子我先收下了。回去告訴庫里那個混小子,這傢伙要至少給我做上兩百年的苦力來賠償水晶。」拐杖柱在地上敲出似有怒意的堅實聲響,老婆婆最後卻是對香吉士說話。「過來吧,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金髮男人苦笑了一下。原來是有償犧牲啊……。也罷,反正庫里答應了帶索隆他們去獄島,幫他來還帳也不是不可以。

  「香吉士。」

  ……既然自己還活著。


 
  坐落於曲神島最頂端的六天島『聖˙加德雅』,如果說第六獄是所有獄島的核心,那第六天便是所有天島的統領。

  高居於不知幾千幾萬里的天頂,潔白晶瑩的雲塊堆砌起整座島嶼。瑩白的光澤,堅實如大理石的硬度,在純淨日光照耀下隱約閃現熠熠光彩。正是這種雲塊,沿著這座空島的地勢攀援而上,一路構築起氣勢恢宏的希格納宮殿。宮殿中心的蘇尼翁廣場上,矗立光輝而莊嚴的金色雕像。在狀如烈焰的底座上,挺拔的神族生著英武俊逸的臉孔,彩色晶石製成番紅長髮,右手執劍,左手執秤,純金打造的羽翼迎著光明舒展,有金紅火焰在他周身繚繞不絕。

  一個黑髮的年輕男人默默凝視著面前的雕像,在他背後,是一副金色帶紅的神族羽翼,灑脫帥氣,似極了雕像上烈烈不絕的火色。

  他安然凝視面前的雕像,如同百千年漫長。

  從容伸手間,自手心騰起綿長浩蕩的火焰,與雕像上的火焰交纏在一起。霎時,皓紅的金色噴涌,染盡大半的蘇尼翁廣場,甚至連最遠處,潔白雲塊構起的宮殿頂端都隱約牽纏上這霸氣畢至的顔色。

  「米迦勒殿下,」一個淺橙色羽翼的神族僕從自廣場外飛到這個男人的身後,「路西法陛下的使者要見您。」

  在他身後跟著飛進來一個背負灰黑色骨翼的魔族少年。清秀的少年在他面前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一張熨金的信箋。信箋正面是華麗烏金的墨跡,一看就知道是那位陛下的一貫風格,背面加蓋了黑色的萬魔封。

  「尊貴的米迦勒殿下,」少年朗朗開口,不卑不亢言語得體,「路西法陛下得知您和拉斐爾殿下已先後從紅海歸來,特地舉辦了墮世輪回慶典,邀請您和拉斐爾殿下於下月初至潘殿參加。」

  看一眼說話的魔族少年,這位年輕的殿下微一點頭,接過信箋。信箋在男人伸手碰觸的瞬間,萬魔封迅速燃燒褪盡,然後奢華的白紙金字慢慢浮現在他面前。他揮一揮手示意自己看過了。

  「老……咳、不是,」這位殿下輕咳一聲,「我是說,拉斐爾那裡也送去邀請函了嗎?」

  「回殿下,是同時送達的。」魔族少年恭敬回答。

  「很好,路薩,」男人轉頭對神族的僕從下令,「你去告訴拉斐爾,我要去見他。」

  名爲路薩的僕從伸手取下信紙,捧著立在一邊。「那麽我去爲殿下備車……」

  殿下擺一擺手,謙和笑著打斷他。「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你先去跟他說一聲就可以了。」

  等到路薩引著魔族少年離開,他轉過頭來重新盯著塑像。目光悠遠,似乎是在看,又似乎沒有……。火焰映亮他黑曜石般的眸和臉上的淡淡雀斑。他眼睫眉梢漸漸浮起一種很像是惋惜和苦澀的神情。片刻過後,他才輕輕揚起嘴角。

  「嘛,還真是……像做了場夢一樣呢……。只是覺得,就這樣回來,有點對不起你了……」

  他垂下眼,唇齒開闔間輕輕吐出一個陌生又親切的名字。


  「……魯夫。」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

 

那是我們都很想念的人。

他不曾離開,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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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chan9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