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幻彩晶。安普勒村長說過,將其握在手裡,它都會對應著每個人發出兩種顔色的光芒。金髮男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兩種顔色,是黃和綠。若之前呈現不屬於自己的色彩,必定會在接觸瞬間就變回自己的兩種顔色之一。他曾親見索隆從自己手中接過幻彩晶,晶石剎那自金黃變幻回熒綠。於是他知道屬於索隆的,一定有一種是綠色,而另外那一種,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金色。

  那到底是什麽。香吉士其實是一直有一點點好奇的,只是一直沒有問他;那人似乎也從不在意。寥寥幾次見到都是綠色晶芒:在他手裡,在暴風肆虐的浪中,和著那人眼中堅定迫切的光,漸次流轉在自己心底。明明是一片漆黑的視野,那身影卻愈加清晰。彷彿鏤刻進骨髓,不曾惑忘。

  真的是忘不掉的吧。就像莫撒錫椰果的香氣。

  金髮男人暗暗嘆了一口氣。才不會問他那些愚蠢的感情問題,就算是最後一次。如果是兩個人都要死,那說出來倒也無妨;可現在那人還要繼續走下去,一直一直走下去。怎能讓自己的念頭困住他?況且,想一想也該知道,回應什麽的,根本就沒可能吧。反倒不如那塊真真切切的晶石。不知道爲什麽,現在看不見了反而更想知道,索隆的晶石另外一種顔色究竟是什麽。

  其實,是什麽樣的結果根本就沒差,又能怎樣呢?他只是……不知不覺間把這件事情當成一個契機,一個……讓他再也不會戀著不走的理由……。

  如果你回答了,我就可以走了。

  他在心底堅定不移地告訴自己這是一個誓言。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個誓言。他倔强反覆地告訴自己,這是你的決定,香吉士。所以遵守吧,不許反悔。在他說出來之後,就準備好離開吧。

  答案也都知道了的話,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索隆帶著點不解地看看他,然後從口袋中掏出晶石。深色的綠芒從指縫間流瀉,雖然知道會有另外一種顔色,可他從來沒放在心上。反正按照廚子的安排,這東西回去就要交給娜美或是羅賓,他此刻拿著也只不過是暫時保管。不過既然那人提出來了,看看也無妨……他在掌心輕輕掂了一下,幻彩晶瞬間就變作了另外一種光芒。

  「是什麽?」金髮男人坐在木製的椅子上,聲音安然穿過岩洞。

  頭頂心那巨大曼吉地水晶的淺淡光芒灑在他身上,依然不及身後洞口傳來的天光。一層柔和明媚的淡彩籠罩著瘦削的身影,淺金色的神族羽翼輕輕攏在他背後,金髮男人的輪廓一點點湮沒於那重白芒,彷彿就快要消失。

  沒人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決意要消失。

  

  ││爲了他們接下去的旅程。

 

  綠髮男人的目光越過兩個人之間並不太遠的距離,看著他支頜側首,那海樣顔色的眸睜著,卻找不到焦點,看不見自己的神色。

  索隆眼前閃過無數個過往的場景,同樣是金髮男人的眼,有縈然生動的光,笑意舒展或是惱火升騰,映襯著背後厚重卷湧的雲團,抑或川流晴明的星河。那眸子從來……從來都明亮清澈,包容整片整片的蔚海。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香吉士的目光,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失去他的任何。他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管付出怎樣的努力都會爲他找到醫生,會毫不掩飾怒意地揪起那人的衣領要他打消等待死亡的念頭。

  可是現在,面對這個看上去如此安靜的他,自己又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呢?

  像是陷入回憶,就這樣過了片刻,綠髮男人才懂得將視線重新投向手中的晶石。他想起還未回答那個問題。

  「索隆?」

  那藻類傻了嗎?還是根本就不知道怎麽才能見到另外的光芒?是需要老子教他一下嗎?就在香吉士免不了開始腹誹時,綠髮男人略顯低沉的聲音輕輕傳來。

  只一句,金髮男人便徹底的,怔楞在那裡。

 

  他說,像你的眼睛。

 

 

  索隆看著香吉士渾身浸潤在白芒中,緩緩伸手扶上前額,嘴角漸露出一絲掩不住微挾苦澀的笑。他也不明白爲什麽自己鬼使神差地就說出了這樣的答案。可是,他在看見手中光芒的時候,在在就是眼前那人眸中的明耀與之重疊。每每在船上憑欄眺望時總會不自覺跌入的,海與他的邃藍。

  手心的光芒柔和又朦朧。似極了香吉士眼中並不多見的溫柔。

  也許只是自己並不常見吧。然而每一次見到,總難以忘記。

  

  「是嗎。」金髮男人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楚明白過,那種心口疼痛的窒息感。眼睛看不見了每一根神經血管反而能體驗得更清楚。他想,大概是因爲沒人能比自己看得更清楚了。未來什麽的。

  那,爲什麽要用這樣的形容?你直接說藍色就不行嘛。爲什麽要讓我覺得你是在意我的,在我已經決定離開的時候。

  另一個聲音卻一直絮絮念念,遵守誓言吧你不可以反悔。不管他說出怎樣的答案,你都早是如此決定了的。

  這一次要闖的是龍潭虎穴,只會拖累的人沒有資格留下。

  不管怎樣的回答。都只能是一樣的結果。

 

  金髮男人嘴角的苦澀牽動著索隆不由自主站起身,走過來輕輕跪在金髮男人的面前。那人坐在木椅上,劍士反而要抬起一點頭來才能看見微垂的黯藍。索隆看著他神色重歸平靜,想必是知道自己在面前了,才斂起先前起伏波動的心情。

  「要不要睡一下?也許醒了就會好了。」想了想,他補充一句,「沒準那果子需要點時間才會生效。」

  可誰都知道,也許這只是一場自欺欺人的解釋。

  金髮男人似乎含糊地唔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不再有什麽反應。索隆看了他一會兒,起身就要走回去。香吉士聽見衣料摩擦與腳步挪動的那些細微聲音,晰利如冰凌般攀刺著心臟。

  所有矛盾的念頭在那人就要離開的刹那瞬間迸發。

 

  就要離開了。難道就這樣……

  不打算……

  ……做點什麽嗎?

  既然已經看不見,至少……

 

  「綠藻。」金髮男人突兀地開口,然後跟著他站起身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開始驚跳,因爲他實在是沒有任何理由做出……

   索隆轉過身,等著他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對金髮男人說些什麽,無論怎樣的語言,都可能被那人解讀爲看輕、同情、憐憫一類的。而香吉士,是絕對不齒與痛恨那種東西的。

  香吉士知道索隆就在面前,於是伸出雙手向前探去。那個人沒有躲開。於是他碰到他的雙臂,然後緩緩向上,蔓溺過肩線。衣料上每一寸的褶皺,滑過掌心和指腹,都被鐫刻進腦海。他沒有停手,沿著脖頸繼續向上,手中觸到的肌膚溫熱生息,直到……右手的指尖不出意外地碰到一絲金屬的冰凉。是那三枚水滴形狀的耳墜,被碰撞出細微聲響,琳琅地鑽進耳中,像什麽東西破碎遍地,不現光華。

  可香吉士在目不視物中看見滿眼耀煥的金色光彩。他久久凝視,看得分明。

  他想,也許自己從未有過這樣隱忍的表情。竭力又竭力地鎮定著,抿緊嘴角,眉心卻始終難以平復。他告訴自己,你好好記住吧香吉士,這些所有的,能够感受到的觸覺。

  最後一次。

  索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平靜地任由金髮男人一寸寸摸索。柔軟而帶著點冰凉,那樣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一件珍寶。他凝視那金色的髮絲,那失神的藍瞳。

  從未如此的近,也從未如此的遠。

  綠髮男人一點點抬起手臂,卻兀自懸在半空,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好吧,好吧說實話。也許,如果不是那個人猛地推開他,他就會把他擁進懷裡了,打駡也好掙扎也罷不管任何後果地把他抱住。

  那人的表情實在有讓他表述不出的疼痛,他想不到任何其他的方式可以減緩這種痛苦。

 

  「好了,」金髮男人像是突然間下定決心,猛地一把推開面前的人,語氣淡然,「去睡吧,綠藻。」

 

 

  從綠髮男人默然走回自己先前待著的地方,大概是照老樣子坐下睡了到現在,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香吉士看不見天色,時間這件東西似乎變得異常複雜,他絞盡腦汁也無法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不過他可以肯定的是,無論白天或是黑夜都不會影響到綠髮男人的睡眠。如果那人願意,一秒鐘內就可以睡著。聽到他均勻安定的呼吸聲深深淺淺傳來,金髮男人苦笑一下。真不知道該感激他這點還是怨念,竟然讓自己這麽輕易就得到離開的機會。

  不過,沒什麽可猶豫的。這已經是定局了,自己遲早會離開。

  眼睛看不見了,耳朵便異常靈敏起來。香吉士幾乎是遠遠就聽見翅膀拍打的聲音,這些日子他已經聽過無數次的,鱗的聲音。

  沒錯,他期待的就是這樣的時機,堪稱天衣無縫。

  的確索隆那傢伙有足够的警覺性,但那僅限於危險來臨時。比如敵人出現的時候,比如自己一腳踩過去的時候;但如果是平日,魯夫和騙人布在船上吵嚷玩樂,甚至遇到驚濤駭浪,那傢伙都有可能毫不在意,睡得死過去一樣

  所以……現在自己悄悄走掉的話,絕對不會被他發現。

  他安然起身,摸索著身邊的洞壁,一點點向外挪去。根據自己的記憶,從這邊向外走並沒有什麽東西會阻擋自己,完全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就走出去。 

  如果他醒過來的話……會不會攔下我?

  不……他不會醒來的。

 

  心慢慢沉入看不見光芒的深海。香吉士步履輕緩地挪到洞口,就感受到外面徜徉的山風。該是已經到了夜裡,風拂來有些微凉意。

  「鱗……」他低語,然後試探著向外伸出手去。

  尖利指爪踏著棧岩的聲音一點點靠近來,然後是堅硬的喙遞進自己掌心。金髮男人心說,還真是可靠呢,鱗這傢伙。

  香吉士沒有忘記最後要做的事。他從自己衣袋中掏出幻彩晶,輕輕放在地上。冰凉的晶石在棧岩上碰出細微的哢嗒聲響。香吉士慢慢蹲下,指尖並沒有離開晶石。他挑了點笑想,不知道現在是什麽顔色呢?而我其實希望的……又是哪一種顔色呢?

  他難以自制地想起當初在雲屋是怎樣得到這塊晶石的。

  那人的刀引發的莫名打鬥,拉著那人穿越晶洞的每一步,那個『娜美小姐』問自己的問題,打在身上的那些光怪陸離,可以隨意指使那藻類的優越感,說服自己就此罷手的心情。

  這一塊小小的晶石,彷彿帶著大段大段的回憶,離開的瞬間就會統統消失。

  可這本來就是要留給娜美小姐和小羅賓的東西,當然不該被帶走。只要綠藻看見的話……

  就會明白的吧。

  「索隆,有機會再見的話……」

  時間安靜凝逝,他感到自己的髮絲在眼前被夜風拂過,輕揚一個弧度。

 

  ……如果有機會再見的話……

  

  金髮男人最後輕笑一下,乾脆地放開指尖站起身來。他伸出手依著身畔獅鷲獸的羽毛撫上那堅實的脖頸。滑順的羽毛像流熒,不知道在夜色中是不是也在反射滿目的星辰。可惜之前沒有再好好看過牠,如果還有機會……不、這些都不用再想了……。

  香吉士搖一下頭,猛地發力跨上獅鷲獸寬厚的背脊。厲風突起,一片金色的羽毛沒能抵抗住這場呼嘯,從翅膀上脫落,旋轉著飛入夜空。離開翅尖的刹那,金髮男人難以察覺地顫抖了一下。

  已經…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的聲音輕輕破開似是低沉嗚咽的風音。

  「鱗,帶我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uchan9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