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藏室

　　黑色的影子驀地從白霧中撲出，目標是那條拋起的迦夫魚。牠伸展棕黑的雙翼，在海面投下巨大的陰影。

　　「火鳥星！」從騙人布手中流星一般劃過一道火痕，凝聚成不死鳥的形狀，聲勢驚人，帶著燃燒灼熱的溫度擋在了牠的左前方。

　　巨大的獅鷲獸側翼就要躲開淩空而至的灼熱火焰，右前方的破空聲又令牠微微一驚。這樣的聲音，還有氣流的走向，是超高速物體來襲的前兆。金瞳向下一掃，難以置信就是下面那個金髮的人將一枚小小的物件踢上來的速度。區區人類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强悍的力量!?開什麽玩笑！但身體的判斷不會出錯，牠只好縮回即將向右伸展的巨翼，提速向前。

　　然而那個綠髮的人不會給牠這樣的機會。

　　「龍卷風││！」低喝聲中，三面刀風猛絞氣旋拔地而起，挾卷深色冰藍的海水，帶起一陣夾雜腥鹹的水龍卷，騰空，再落下巨雨。獅鷲獸具有感知空氣流動的能力，牠不會太小看這個招數。牠當然明白，這與最偉大的自然的力量相比是弱很多，但要阻住自己，還是綽綽有餘。

　　水平側的方向都被擋住，獅鷲獸拍打雙翼，昂首就要向頂空飛去。

　　『吱││嘎││』最後一刻，刺耳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戈其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讓牠措手不及。這巨大的動物終於分神，雙翼輕輕凝滯，動作又緩了一緩。劍士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已經收好自己的三把刀，蓄勢待發的香吉士站在小船裡借了他點力量。

　　儘管是在海上，根本沒辦法百分之百地發揮金髮男人那冠絕天下的腳法，但抬起腿將那人送到獅鷲獸身邊絕對無礙。

　　飛身而上的索隆探手出來，一把就抓住了牠翼上的羽毛。

　　尖利鳥嘯立時灌入幾人耳中，被抓痛的巨獸開始驚叫掙扎。索隆知道自己一定會抓痛牠││那些羽毛看起來似乎相當脆弱││當下雙手一用力，從牠的翼側躍到寬綽的背上，雙手捉緊背部那些棕黑尖硬的羽毛。它們看起來比翅膀上的羽毛要結實很多，大概也不會那麽疼痛吧。

　　巨大的獅鷲獸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想甩脫開劍士，激起的猛烈氣流幾乎在一瞬間就破去了三個人的攻勢，又掀起了一波更加狂暴的浪。可是那個人類如影隨形地貼在自己身上，毫無破綻。牠歪斜地抖動了兩下巨翼，最終難以忍耐地振翅向高空飛去，霎時就從衆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索隆先生！」戈其驚呼。

　　「騙人布，」金髮男人扭頭叫長鼻子狙擊手，「快，做一個記號在天上。」

　　後者楞了一下，用最快的速度從背包中翻出一枚赤蛇星，一揚手打上天空。紅色的煙霧直線升騰毫不褪弱，就算周圍都是白霧，有了這個標記，總比沒有要很多吧。也許在他們不知道的高空就沒有這些霧氣了，那索隆更能毫無阻礙地看到他們的方向。

　　「索隆先生他││！」

　　「冷靜，戈其。」剛剛巨獸激起的一輪巨浪還沒有平靜，船身仍搖蕩不已。香吉士在一片擺晃中仍是身形穩穩，他伸手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

　　戈其看著他抬頭看著天上，那裡只有赤色的煙霧定格在空氣中，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劍士的影子。然而海藍眸中滿是淡然，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樣子。

　　「不會有事的，現在就交給他吧。就算那藻類是個路痴不會看標記，有魚的話還是能把那個動物引來的吧。」

　　年輕人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麽。

　　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那個人會出事。

　　只是怕他找不回來，僅此而已。

　　不得不說，這個傢伙當坐騎的話真是相當的刺激。索隆聽著耳際傳來的呼呼風聲時如此想著。往兩側輕輕瞥了幾眼，周圍飛速閃過白色霧氣，那傢伙一直一直在疾速向上衝。還時不時旋轉方向，似乎竭力想將自己甩下去。索隆只能牢牢抓著牠，儘量穩住身形。

　　餘光瞥見紅色的赤蛇星在眼底追著直飛上來，依然拚不過這傢伙的速度。紅色煙霧追著牠的尾巴，直飛得燃盡，再也不能向上，想必是騙人布做了記號好讓自己回去；但這傢伙一點也不聽話，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要馴服牠恐怕還要花些時間。

　　「媽的，給老子老實點啊！」他狠狠咬牙，剛剛又是一個急速旋轉。很想抽空給牠一拳，但真是沒有這個時間。爲了不讓自己跌下去，他只能一點點抓得更狠。

　　獅鷲獸在半空猛地停住，然後併攏雙翼向下俯衝。一刹那，就是垂直墜落的感覺。不僅如此，棕黑色的雙翼漸漸順著風向延展，牠還在加速！風聲尖利彷彿就要劃破耳膜，驟風迎面撲來打得索隆幾乎睜不開眼。他只能感受到無邊墜落的失重感，向下，再向下，彷彿一個小時那樣漫長，然後他聽到海水被拍打迫近的聲音。

　　這動物根本就還沒有落到海面，卻已然帶起狂暴的風，掀起滔天的浪。

　　他聽著聲勢浩大的浪潮隆隆，心想只怕他們身在船裡都能感受到吧。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這附近了……。

　　巨獸在海面附近停止了俯衝，他並沒有給綠髮男人喘氣的時間就再一次疾速向上飛去。牠還要繼續這麽做，直到將那個人類甩脫爲止。

　　被俯衝折騰得七葷八素的劍士搖了搖頭，才剛擺脫失重的眩暈感，第二次自由落體就又開始了。

　　可惡！絕對不能再這麽放任牠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鬆手的！

　　索隆趁著自己和那動物在同時下墜的機會，放開手裡的堅硬羽毛，改去揪牠的翅骨。那雙漂亮而泛著光澤的翅膀雖然長有七到八米，可兩根肱骨間的距離，雙手撑開就可以攏得到。綠髮男人咬牙，將那對骨向後方不輕不重地折了一下。

　　他當然記得廚子的話，不能下太狠的氣力。那對骨頭要是斷了就真的飛不起來了。

　　不出意外地，那動物瞬時停止俯衝，拼命地扇動翅膀掙扎。翼展被別人掌握有種極大的不安全感，牠是一定要立即、馬上、再不能忍地把那個男人丟下去！牠甚至回過頭來咆哮著想咬他，可是那人緊緊抓著自己不放，偏偏那個位置自己的銳喙又搆不到。巨獸在空中勉力維持著飛行，一時要甩他下去，一時又試圖勝過那人的手勁，在半空中折騰不已。

　　綠髮男人抓著牠毫不鬆力，在愈發難以容忍的顛簸翻滾中不覺大吼起來。

　　你有本事繼續給老子俯衝啊！一頭扎進海水裡淹死啊！你老實聽話的就不行嘛!?我只是借你的翅膀去島上啊！帶幾個人飛一下又不會掉塊肉！老子不能再等了！那白痴廚子中了毒你給老子找醫生來啊！還是那白痴叫我不能傷了你！彆扭到死的傢伙明明中了毒還偏裝個沒事人的樣子！老子憑什麽還要替他遮著瞞著啊！快滾個醫生過來治好那個白痴好讓老子安心和他打一場架啊！總好過現在這樣老是提心吊膽的還不能說吧！媽的真是不爽到極點了！我說！再惹我當心老子直接砍了你啊混賬！

　　似乎是積怨已久，索隆一刻不停地駡著。結果等他駡够了才猛然發覺，巨獸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下來。牠不再掙扎，只是勉力維持停留在半空，時不時地振動雙翼。周圍是一片綿白的霧氣，左手一角能見到赤蛇星的紅煙若隱若現。

　　獅鷲獸側過頭，野氣狂傲的金瞳子映出綠髮男人的身影。對於自己突然的安靜，那人以一種呆楞的，難以置信的神情，趴在自己背上，張著嘴大口喘氣。

　　這個人類……在這種時刻考慮的，竟然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曾經聽聞，紅海人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傢伙。也許，會有一些例外？

　　……帶他們去曲神島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想求醫，能不能得到那位殿下的垂青……還要靠他們自己了。

　　這些人的話……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他們的表現嗎？

　　「哦哦，怎樣？是聽話了嗎！載我們一程吧！」綠髮男人挑一挑眉，咧嘴露出開心的笑容。

　　牠輕輕嘶叫一聲作爲回應，頓時感到那個人類减輕了手上的力道。獅鷲獸扭轉方向，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示，就向著左邊不遠處的紅色煙霧飛去。

　　「喂喂真的可以嗎!?」長鼻子狙擊手一刻不停地搜尋著各個方向的天空，又這樣問了一次。他已經問了不下十次了。

　　「香吉士先生說他沒問題的……」。戈其也這樣回答了不下十次。

　　「可是剛剛的大浪！嘖……」騙人布想像了一下索隆被甩進海裡的樣子，不禁抖了抖，又打了個寒顫。那只動物啊，絕對是暴强悍的……怪物碰上怪物，哪一方更强呢？

　　平靜的海上水花分開，是金髮男人從下面浮了上來。他們依然不能丟了迦夫魚的行踪。如果那個傢伙沒辦法收服那只動物，他們還要靠這些魚去找島嶼。萬幸，那些魚依然在開會，還沒有决定好接下去的行程。他開始思索如果魚群開始移動，那赤蛇星的標記就不管用了吧？那他們是不是應該立即跟著魚群離開？要不要現在就讓騙人布再去打幾條魚，好引那只動物過來？

　　他趴在船舷上，抬頭看了看天空。一片白茫中，紅色的煙霧還在，它應該還會持續很久的。但那路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

　　香吉士苦笑了一下，想起上次在阿拉巴斯坦，明明也有那個標記，但那傢伙竟然能一直跑上鐘樓去……。不知道這次在寬綽的海面上，那藻類還能迷途到什麽地方？

　　就在他如此這般地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頂心處風聲傳來。三個人立時抬頭望去，在白霧彌漫中，熟悉的黑影在迅速擴大。

　　不知道是索隆已經馴服了那傢伙，還是那傢伙毫不服輸地帶著他恰巧掙扎到這附近呢？

　　需要再搭把手嗎？

　　沒有再多的時間去判斷了。那棕黑色的漂亮雙翼已經在所有人面前霸氣地展開，在减速的時候上下扇動，驚人的氣浪撲面而來幾乎要掀翻小船。

　　巨獸在半空中定住身形，昂首嘶叫，嘯聲嘹亮又狂野，響徹天際。那個人一點不費力地盤膝坐在巨獸的寬厚背脊上，隨著牠的不住靠近，向他們用力地平舉握拳。

　　他成功了。

　　浮在海裡的金髮男人抬起頭看著他。那個人似乎也正低頭望向自己，在四目相視的那個瞬間，那人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霸道又暢快的笑容。左耳金色的水滴，臂上黑色的頭巾，還有，屬於他的笑他的自信。

　　香吉士覺得，他會把這個場景記很久。也許會一直到死。

　　就算在腦海中已經描摹過一百一千遍那人勝利的樣子，也比不過這樣一個定格的時刻。

　　如此真切。

　　他知道他不會失敗的。

　　他知道他遲早會回來。

　　他回來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