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藏室

　順著香吉士的指向看去，正是每一分鐘都更接近水龍卷的烏娜號。繪著UNA標誌的白帆宛如旗幟；這樣潔白的帆在黑色浪潮中一旦出現就再也難以忽略。幾個人都盯著那個白點瞠目結舌，沒有任何語言能够表達他們的心情。在狂風巨浪中搖蕩不已，那艘難以控制的船簡直就是在追隨死神的腳步，向那偉大航道的魔王甘心獻祭所有性命。怵目驚心。

　　白點一時被海流遮擋、一時在視野中重現。直到……被捲入重重海流，再難分辨。

　　所有的人都默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回天乏術，無可奈何。

　　沒有奇蹟也沒有任何能够抱持的希望吧，那艘船。如果是桑尼號，大概可以通過風來炮逃離困境。可是，從剛才的狀况看來，只怕所有船員都還在關注於自己該效力哪一位船長。人心渙散，一盤散沙，又怎能有心情專心對付這天災呢……

　　自然的力量是無窮震懾的。失去天時地利，又喪失了最後的人心，渺小的人類就只會潰不成軍。

　　不。

　　全軍覆沒。

　　戈其看著水龍卷的方向，狠狠咬著牙。他現在根本不明白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心情去看待這件事情。相處已久，卻全部是些膽小怕事、唯唯諾諾的人；就連維西……。他搖了搖頭不想再回憶之前的事情。而且從不久前的情况看來，即便烏娜號如神佑般安然無恙，只怕多數也要落在蒲布和羅尼卡的手裡。他真的不確定被當做叛徒的自己還可以繼續在那船上待下去。分明已經沒有一個人，願意爲他出頭了吧。

　　所以現在？憐憫？痛惜？坦然？還是毫不留戀地說再見？

　　他到底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

　　騙人布覺察到對面那人的異樣，探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節哀啊戈其。」他帶著心有餘悸的表情看著海線盡頭，龍卷在不斷縮小，像來時那樣迅速地衰退，「這已經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情了。」

　　年輕人回過頭來，見到騙人布眼中毫不做作的擔憂，輕輕嘆了口氣。他心說，騙人布先生還真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如果他知道正是那幫人差點害死他，又會作何想法呢？戈其擠出一個勉强的笑容。

　　「我不要緊的，騙人布先生。這裡是偉大航道，能活下來也是種運氣。」

　　金髮男人浮在水中，看了看船上的年輕人，什麽都沒有說，重新將目光投向遠處天際。

　　那兒風暴漸漸歇止，海上的巨浪也漸漸平復。刺目的天光從水龍卷之上的雲層縫隙中一點點充盈，最終陽光普照，仿佛依然是某個午後晴好的天氣。之前那些驚心動魄的風浪恍若夢境一場，就此消失，瀰散無形。可殘忍的事實告訴他們這絕不是一個夢。這場持續不長的海上風暴，讓偌大一艘船隻只留下了這四個人。

　　能活下來就是一種運氣。

　　騙人布從先前躺倒的姿勢坐起來，一下子騰出了不少地方。於是香吉士和索隆才得以濕漉漉地爬上小船。索隆挨著戈其，金髮男人就在騙人布身邊坐下。四個人在小船裡，在寬泛的海上漂流。沒有錨沒有指針，沒辦法停留就只好漂流。可他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更不知道該向哪裡去。每度過一分鐘，就更接近不可返航的未知。

　　這旅程，該怎麽繼續。

　　「香吉士先生，索隆先生，騙人布先生，我突然記起，」戈其抬起頭來，這個年輕人剛剛幾乎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們。是關於這片海域的。」

　　「嗯？」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記得，在波音列島向貝耶西島的直行海程上，有一片佈滿濃霧的未知海域。沒有任何一條自然的航線會經過那裡，所有可能經過的船隻都是靠指向某個島的永久指針穿越；如果我們在那裡偏離了航向，不僅會錯過所有的船隻，只怕還會遇上很可怕的事情。我曾聽說有怪物什麽的會襲擊船隻……。從航程上看，大概就是這附近了……。」

　　這樣的描述，聽起來有點像他們遇見布魯克的那個魔幻三角洲，不過不可能是同一個地方。

　　「話說航向什麽的，早就沒了吧。」騙人布攤了攤手。

　　「嘛，也許這艘小船這樣漂下去，永遠都到不了那個地方呢。」金髮男人托著腮眺望遠處的海面，不過進入他眼簾的，就只有無盡的藍色。

　　從波音列島返回到貝耶西島其實是件違反了偉大航道的航行順序的事情。烏娜號是通過貝耶西島的永久指針才能確定方向的。首先在偉大航道上，也沒有幾條船會選擇這樣的航線，他們基本無法指望能遇見什麽同程的船隻。其次，他們就這樣漂流的話，絕對會偏離原來的航線││大概此刻就已經偏離了。也許會到達其他的島嶼，也許會撞上走其他航線的船隻。

　　只是這個可能性，根本沒人能說得出口罷了。

　　香吉士摸出一支菸來，可是打火機卻點不燃火，努力了幾把就放棄了，只好將那支還濕著的菸叼在嘴裡。他思前想後一番覺得烏娜號上發生的事情真他媽的是窩火到家了。原本抱著見招拆招的心態度日，不料一個不留心，沒看住自家的狙擊手，竟然讓他中了那幫人的圈套，然後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最後還被全員趕下船。媽的真是窩囊！

　　目光不經意地瞥過坐在戈其身邊的綠髮男人，只看那人悠哉悠哉地扭頭望著遠處景色，似乎一點都不心憂的樣子，香吉士就覺得心情愈加的糟糕。

　　本來就是個大路痴了，現在還被這樣沒頭沒腦地拋在海上。天殺的這笨蛋哪輩子才能到得了夏波帝諸島！最好，能在自己還沒一命嗚呼的時候，給他和騙人布找到一個能確切到達那裡的方法。但舉目四顧都是沒有邊界的海，每一個方向的盡頭都是同樣的顔色，能有什麽作爲就真是見鬼了！

　　金髮男人很快就冷靜下來。越是困境，就越是不能屈服。越是絕望，就越能看到轉機。大概不會再糟了，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先解决一下肚子的問題，順便查探一下這片海域的魚類資源。也許還能見到意料之外的收穫。

　　撞了一下身邊騙人布的肩膀，香吉士指了指下方。

　　「騙人布，咱們下去抓兩尾魚上來吃。」

　　「沒問題！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本大爺的海流星吧，啊哈哈哈~~」騙人布提起自己的得意發明，瞬間來了精神，什麽煩惱和沒頭沒腦的事情統統扔到一邊去了。

　　「記住，我指那條你就給我打哪條啊！」

　　「本大爺什麽時候出過錯啊，包在我身上！」

　　「香吉士先生，騙人布先生，小心點啊！」

　　「放心吧！」

　　噗通的入水聲接連響起，兩個人就這樣一頭扎進海裡。小船微微搖晃起來，戈其趴在船邊向海下觀望。可視線所及處只有一片茫藍，深邃無底，再看不見那兩個身影。他微一側目就發現，綠髮男人的眼光已經在追隨那個金髮的人了。

　　自始至終，索隆都並非像他們所想的那樣事不關己。事實上，自從香吉士開始有所動作，他就收回了投向海天盡頭的目光。

　　不可否認那傢伙有時真的能起到扭轉乾坤的作用，但只怕此刻那傢伙能不能靠譜還要另當別論。並不是質疑廚子的頭腦，而是……

　　他始終都沒有忘記，那種叫做亞巴頓的東西，隨時都可能發作。

　　不消片刻，浪花翻起，兩尾紅鱗閃亮的魚就順著漂亮的抛物線甩上船來。一條直接跌上船板，另一條被綠髮男人抄手接下。他低頭看去，拋上來的魚並不大，只有三五寸許長，淡淡紅色在陽光下泛著迷人的光澤，還有著異常幹練的線形。從果腹的角度來考慮，大小剛够他們四個人塞牙縫……就在他如此這般想著的時候，長鼻子狙擊手和金髮廚師的腦袋在小船兩旁浮出海面。

　　「真是幸運啊，能在這裡見到迦夫魚。」香吉士一臉的開心，似乎已將他們並未脫離的糟糕境况統統拋在了腦後。他浮在水中隨意甩了甩腦袋，那些透明晶亮的水珠就隨著他的動作四下飛濺。金髮男人接著游近，趴在船舷邊上指一指船裡的紅鱗魚，語氣中是難耐的興奮，「這種魚有一種很奇特的習性，每過一段時間必定要前往島嶼附近的淺海。所以說，我們只要跟好了它們，就一定能够抵達某座小島。」

　　這下總算是找到了前進的方向；正確與否暫且不論，至少不會在廣袤的海上走投無路了。

　　「哦哦！是這樣啊！」騙人布叫起來，向他竪起拇指。不愧是香吉士啊！這樣的事情還有誰能知道！

　　「喂騙人布，前六個小時是你的，可給我跟好了那些魚啊！」金髮男人抬頭，湛藍的眸子因爲見到這種魚而泛起漂亮的神采，他向船上的人招了招手，心情愉快，「綠藻，下來推船，不許偷懶！」

　　迦夫魚游得像箭一樣快。若非它們總是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地行動，彼此有所牽制，縱然有騙人布的海流星，也絕不會那麽好抓；現在已經决定跟著這些魚走，他們就一定要奮力跟上它們的速度才不至於掉隊。

　　如果這次跟丟了，只怕在這片海域裡，就再沒那麽容易找到導航了。

　　每個人都明白這是緊要的關頭，所以都在很努力地跟隨。沒有槳的船對他們而言只是拖累，但又真的不能捨棄，所以幾個人都浸在海水中，一邊拖著船一邊向前游去。騙人布在前方不遠處領隊，隨時低頭查看魚群的方向，給後面的人下達指示。

　　有了前行的方向，又保持在很高的速度，很快，周圍的環境就有了些微變化，這讓他們多少有了一種沒做白工的感覺。似乎沒過太久，他們就離開之前的那片海域了。因爲最明顯的就是，開始有一層淡薄的霧，不知從何時起，在他們周身盤桓不絕。

　　幾個人對望一眼，都從彼此眉心讀出心照不宣的沉沉陰靄。

　　……只怕，他們正在步步接近的，就是戈其所說的，那個濃霧漫布的海域。

　　「騙人布，」綠髮男人叫住前面的那個人，「不要離太遠。」

　　長鼻子狙擊手回過頭來，不無憂心地看了看周圍淡白色的霧氣，點頭；他伸手指了指海下。「海流好像有點亂，那些魚的速度明顯慢下來了。我們、我們也小心點吧。你們只要跟好勇敢的海上戰士，騙人布船長我就好了！」

　　話雖如此，不過那微微顫抖的語調，還是讓人一聽就心知肚明。

　　後面三個人推著小船跟著騙人布，金髮男人拍了下年輕人的肩膀。「戈其你先上船。」

　　小個子的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雖然很想說留下，但最後還是聽話地爬上船去。在這些人中，最不濟的只怕就是自己了；所以，爲了不給他們添麻煩，還是不要逞强，老實聽話的好。

　　「那些魚還在繼續向前，可以看到大致方向沒有變。有小股的魚群開始找不到方向，大概是沿著海流的走向，總共分成了三路。我們跟著最多的那群走。」長鼻子狙擊手做了個手勢，繼續領頭向前游去。

　　一行四人，就這樣進入了漸漸覆蓋白色的未知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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