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藏室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輕慢的風席捲過曼吉地，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嚴格講來這個老人不單是一家之主，更是這些天以來收留了香吉士的人。好像他們要帶走金髮男人，怎也應該得到她的同意一般……。

　　梅洛哲老太太瞥了少年一眼，開口之際是理所當然的不在乎。「當然。這小子怎麼可能在這個鬼地方待得住？」

　　「喂婆婆！」金髮男人嗤一聲，「我怎麼就待不住了？」

　　梅洛哲揚起嘴角看著風中瘦削的身影，目盲也掩不去他慣常的優雅，沒有理會他的插話。她只是望著眼前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庫里，如果你要問什麼事情最好現在就問。我不確定以後還會有想告訴你的時候。」

　　在其他的人還不明所以的時候，少年微垂著頭，狠狠咬牙把一句沒有說的斬釘截鐵。

　　「哦？」老人的嘴角泛起一絲笑容，「真的不想知道？你的翅膀怎樣……」

　　「不想！我一點都不想！」少年突然大喊起來打斷了梅洛哲的話，厲然抬眼間，那雙深綠色的瞳子甚至都帶上了一些狂暴。魔族的少年忽然生出一種很霸道的氣魄，讓人不可逼視。

　　蘇芳娜神色淡然，一點也不以為意，其他的人卻統統愣住了。他們誰也想不到這個平素嬉笑隨性的小孩竟然會有這麼激動的時候，更不知道之前究竟發生過怎樣的事情。頂多是庫里偷過她家的水晶吧？還能怎樣……。而且明明那兩個小孩相處的氣氛還蠻不錯的，不是嗎？

　　「我知道曼吉地人的情報不會輕易洩露，卻言出必行。如果你真的打算說點什麼……」藍青骨翼的少年攥了攥拳，總算是恢復了平靜的神色，他盯住似笑非笑的梅洛哲，輕輕挑起嘴角，「告訴我『古爾薇格』的事情。」

　　「你──！」蘇芳娜終於忍不住擰起彎細的眉來。

　　白癡啊大白癡！如果，如果你的翅膀能夠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別說是去什麼獄島了，就是想回潘殿，想回萬魔殿，也不是不可以啊！

　　為什麼要拒絕！？是因為你相信靠自己的力量可以變回去，還是說……

　　──比起最重要的翅膀，你更在意的是香吉士的事！？

　　聽著這樣莫名其妙的對白，索隆與香吉士都是有聽沒有懂的神情。騙人布和戈其兩個人剛在不久前才聽說了邪神的事情，在聽到古爾薇格這個名字的時候，都不禁神色一變。從庫里和蘇芳娜的談話中他們是能夠聽明白的，在這件事情上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就只有索隆一個人。兩個人都帶一點緊張的神情望向綠髮的劍士。

　　……看來現在，就是要向索隆討一個答案的時候了。

　　「索隆，你想不想治好香吉士？如果答案是想，就仔細聽好這個人的事情。」少年並沒有看向那個人，話音中隱隱透出一種決絕的意味。

　　聽到是關於香吉士的事情，綠髮男人的眼神猛然間銳利無匹，如電光射向老人。他沒有直接回答，可也做出了回答。他瞥了一眼金髮男人，帶著幾許挑釁地開口。

　　「喂廚子，你打算逃避到幾時？」

　　金髮男人默然。事情終於回到了起點。關於自己究竟能不能，與要不要跟他們繼續走下去的問題。

　　這個問題糾纏著他，曾經令他愁苦不已，甚至下定決心並真的離開了他們。再然後，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又被這些人不辭辛勞地再次找到，顯然這些傢伙在自己離開的時間內從未放棄。也是呢，他們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放棄這樣膚淺且怯懦的字眼。

　　電光石火，他想起綠髮男人將自己摟進懷裡的時候，掩不住惱火地問……是否不相信他。

　　怎麼可能不信啊。

　　已經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可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只要是從那人口中說出來，他都幾乎要毫無理由地去信──光是聽見這樣的聲音，就篤定無比。

　　他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藍冰的骨翼在所有人的視野中流光瀅彩。「哼，老子才不會逃避。」

　　不過是賭上性命罷了。與任何一次戰鬥都沒有不同。

　　所以這一次……我不會再拒絕。

　　索隆緊皺的眉宇輕輕舒展，一抹笑意無息地爬上那張英氣堅毅的側臉。

　　「很好。」

　
　　梅洛哲並不在意庫里隨意就轉換自己的話題，少年想知道的事情在她看來意義並不大。不過現在她心情不錯，要是真的多講了幾句絕對是自己划算。

　　「你說古爾薇格啊，占了騰之試煉的那個女巫？」老人扯開面前椅子坐下，笑吟吟地看著他。

　　少年點點頭。「不錯。索隆你聽好，我覺得那個人是有可能治好香吉士的人……。不過，也只是有可能而已。但我覺得這個提議你是不會拒絕的，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不是嗎？」

　　綠髮男人沒有說話。他直視著少年挑了挑眉梢，就有英冽難掩的氣息肆虐不絕。

　　梅洛哲挨個看了看這幾個陌生人，視線在綠髮男人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你們該知道圖騰谷的厲害吧？」

　　庫里立即接下她的話。「當然。那個山谷坐落在一獄瑞夫圖島上的密林中，裡面是無數巨大的石頭圖騰。山谷擁有著非常強大的魔法，強到足以將每一個侵入者都趕出去。有一次我真的到了山谷邊緣，」少年說著就苦笑開一點，帶著莫名難言的神情搖了搖頭，「可以說是亡命逃回來的，到現在還不敢肯定那個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覺……。還是說，光是魔法就可以達到……那樣的水準……」

　　騙人布心說幸好有庫里作解釋，這件事只怕也是曲神島上耳熟能詳的常識。真說不知道的話八成要出問題……，不過聽見庫里這樣的描述，總覺得非常非常的危險……。

　　嗯等等？不過怎麼突然有種……相當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簡直就好像……

　　長鼻子狙擊手，還有索隆和香吉士，最開始就跟隨魯夫的這幾人都心念一動地想到……

　　──當初在芭拉蒂的時候，阿金所描述的偉大航道。

　　何其相似。

　　
　　「古爾薇格的魔法可以操縱那些圖騰，保護她自己的安全或是阻擋任何一個闖入者。其實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這麼多年來每一條從瑞夫圖帶來的消息都一樣，沒有一個人能闖得進去，不管有多少人想找到她。」老人斜睨了綠髮男人一眼，「如果小子你想讓她治香吉士的眼睛，就一定要帶著他進圖騰谷，站到古爾薇格的面前，這才有可能告訴她你要做的事情。」

　　梅洛哲並不知道香吉士中毒的事情，她以為索隆只是單純想治好他的眼睛。畢竟這麼漂亮的眼睛，看不見真是太可惜了。

　　「啊，我會帶他找到那傢伙的。」綠髮男人輕輕回答。

　　香吉士聽見刀鞘輕輕碰撞的聲音，他幾乎可以想像到那人的動作，一定是又將手搭在了刀柄上。還有，那傢伙一定在笑。那樣毫不退縮的，堅定自信的笑。每一個細節每一處光線的流轉，都從自己記憶中不知其深的地方清晰地浮現起來，觸在心口的什麼地方，柔軟淺顯地痛。

　　如果，如果曼吉地有足夠的明亮，他想，自己一定還可以看見那人耳際金色水滴蔓溺的光芒。

　　忽然間他很想，真的很想再看一眼那個男人。

　　是頭腦一熱嗎？開始向命運尖利地不妥協，開始了熠熠逆卷的桀驁。

　　等待著的是地獄也好，是送死也罷，就陪你走上這一次。

　　「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地穿過風的呼嘯，「我就陪你一起去。」

　　藍調流瑩的骨翼在曼吉地不甚明媚的光線中令人心旌動搖。綠髮男人看著說話的人，冰海的眸子中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可是金髮男人的動作神情，每一分每一毫無不昭示著他在非常專注地凝視自己。

　　用他全部的心。

　　他恍然間發現自己再難割捨下這種感覺。不管是不是一場錯覺。

　　「既然都說了要去。那你們今天就好好開心一下吧，明天動身。」梅洛哲老太太倒是比來的幾個人都更乾脆。

　　「蘇芳，我要向你借一樣東西……」庫里指一指索隆和香吉士，「借給他倆。」

　　蘇芳娜的灰瞳在兩個人身上打了個轉。「什麼？」

　　「手鏈啦手鏈。安心吧，我只是借走，一定會還你的。」抬起手來，腕上黑石中一抹流紅的光閃過。

　　「哼，我怕你是貪心那兩顆比索晶石吧。」

　　蘇芳娜玩笑的表情還沒散去，少年就輕笑一下，伸手拋來一抹雪色的流光。女孩接過一看，是一枚冰雪一般半透明的精緻指環，有光潔冰涼的感覺從指尖一直擴散到心口。而指環上雕刻的樣式，是十分古舊的魔族紋章。如果沒有看錯，該是千萬年前隸屬於某位魔族殿下的東西。

　　「拿這個抵押，」庫里將自己的手鏈除下扔給綠髮男人，然後向蘇芳娜伸出手，「我怕他們在試煉中失散，所以才要給他們手鏈。你該明白的，能闖進去的只可能是他們兩個……」

　　──白癡，絕對是白癡，居然拿它作抵押。

　　沒有這枚指環，你要怎麼回得去？

　　不過算了，反正你是一定要借走手鏈吧……，即便用它來作抵押。
　　

　　女孩挑一下眉，收起指環，接著挽起白袍的袖口。騙人布和戈其這才發覺在她雪色的衣袖之下，也有一條手鏈。和庫里的一樣，中間那枚黑色的圓石正好劃過紅冼的光。

　　「這個有什麼用……」戈其看著手鏈，很是不解。

　　「比索晶石。分開太遠的話，就是一枚普通黑色石頭的模樣；一旦兩枚晶石離得近些，就會有紅色的光。想知道另一人是否在自己身邊不遠，用這個最方便了。再具體的，讓庫里告訴你們吧……」

　　她將手鏈解下來遞給庫里，然後看著少年轉手將它交給綠髮男人。

　　「喂庫里，希望你還能給我拿回來。」

　　「怎麼可能不還你……」少年微微聳肩，「我可還要我的指環呢！總有一天我會回去的，不過嘛，時間還長著呢。」

　　「哦既然都說好了，那我們就來開宴會吧！今晚盡情開心一下，明天踏上旅途！」騙人布鼓了下掌，「我可好久都沒吃到香吉士做的飯了！太懷念啦！」

　　「哦？是嗎，盡情吃吧，不夠我再去做。」金髮男人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果然啊，這才是自己活著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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